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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C BY NC SA 4.0 (Unless specified) 后真实时代(Post-truth Era)。这是一个最近几年经常听到的热词(Buzzword)。根据英维,后真实的意义是“the 21st century widespread documentation of and concern about disputes over public truth claims”(21世纪中被大量记载的有关共同事实、真理的争论和疑问)。对于各位看官来说,相信这不是一个陌生的概念。从特朗普2016年大选口里一直提着的“Fake News”,到某些政府的“顾左右而言他”(或者也可以叫做”Whataboutism“,具体的例子我不提各位也应该知道),甚至对明确的信息的不重视甚至污名化,这些都代表着公众对“真实”一词越来越陌生、不明朗、不敢提。后真实时代的体现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被展现的淋漓尽致,以至于世界卫生组织(WHO)定义了一个“信息疫情”的新名词,相信了解作者的各位应该对这个词不陌生【1】。如今的时代,感情战胜了事实,舆论和羊群效应赢过了真理,世界超出了现实的控制,而人们无处可去…至少一部分人是这么认为的。
“后真实时代”的现象是复杂的社会科学问题,并且融合了哲学、历史、媒体学、信息科学、管理科学等等跨学科要素,是21世纪科技、宗教、社会、政治等等要素混杂在人们生活之时产生的新型问题,亟待研究者们的进一步关注。本文试图对以下几个问题进行分析和解答,以期对各位看官的研究有所借鉴:“在当下的社会,什么是‘真实’?”、“信息在21世纪社交媒体及舆情环境的媒体学含义”、“信息疫情与后真实时代的历史见证”、以及“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后真实时代”。
1. 真实是一个流动性概念
想要了解“后真实时代”,我们首先需要了解什么是“真实”。很多人习惯用举例的方法,我们这里也可以举几个例子:
“地球是圆的” “北京是中国的首都” “如果A导致B,那么可以称AB之间有因果关系” “今天腿又疼了,明天又会下雨”…
我们会首先发现,“真实”通常是由一个短语,或者陈述句(Statement)组成的。“A是B”、“A导致B”,是“真实”的通常表述方法。同时,我们也可以发现人们口中的“真实”很多是可以反驳的(Objectionable),或者是有条件的(Constrained),比方说:
“地球是圆的”:地球一直是圆的吗?地球诞生的初期是否是圆的?地球是一个正圆吗?
“北京是中国的首都”:北京一直是中国的首都吗?
“今天腿又疼了,明天又会下雨”:因果关系从何而来?即使有因果关系,是否100%成立?
我们也可以试图将我们的“真实”分为几个不同的种类:
- “从经验来的真实” (Experienced Truth):也可以叫“自我真实”,从自身的经验得到的相关关系(Correlation),尽管无法证明因果但是实际使用时有效。
- “从研究来的真实” (Researched Truth):也可以叫“全面真实”,证明了因果关系的“真实”。
- “从逻辑来的真实” (Truth with other truth):根据命题逻辑,依靠其他“真实”陈述的“真实”。比如说,如果“小明谋杀了小红”为真,那么“小明是杀人犯”也必定为真。
- “从他处来的真实” (Imported Truth):也可以叫“进口真实”,比如家长的教诲、教科书中的内容、领导人的发言,等等。
从福柯的角度来看,“真实”可能具有更深层的含义。比方说,福柯在1976年提出了“regime of truth”(真实政权)的概念,指出“真实”是一个“生产、规制、传播、流通和效用陈述(Statement)的系统及其有序的规程”【2】。对于福柯来说,任何社会都有这样一个“regime of truth”的概念。换句话说,福柯认为我们社会中的“truth”很多是”manifested truth”(生产出来的真实),而这些真实会随着政权和时间的流动而变动。
实际上,真实作为一个流动性的概念并不是一个新概念。早在1955年Gallie就提出了真实的流动性和相对性的概念【3】。我们也可以举几个简明易懂的例子来证明真实的流动性。比如说,对于“新冠疫苗的有效性”这个问题,我们发现事实上,新冠疫苗的有效性是随着时间变动而变动的,不是因为媒体的宣传口径,而是因为病毒随时在变异,而疫苗的效用随着病毒变异而减少。再比方说,“新冠病毒的起源地在哪儿”这个问题,虽然现在没有了实际的答案,但是在新冠初期社会的“真实”和现在的社会的“真实”是完全不同的,而这之中也有着很多的“regime of truth”的贡献。

相信各位也经常发现自己获取到的“真实”存在相互矛盾的现象。“经验真实”与“研究真实”存在很多矛盾的现象,比如安慰剂效应。更不必说“他处真实”对我们自身所有的“真实”随时带来的冲击,以及“他处真实”互相矛盾所带来的困扰和社会问题。这里,我们需要把“真实流动性”再分为两类:“自我真实的流动性”,以及“社会真实的流动性”。当我们自身的“真实”,即我们所知所晓的领域受到新知识的冲击,这是“自我真实的流动性”;当社会认同的”真实“受到革命性的“新事实”的冲击,这是“社会真实的流动性”。这两者其实本质上都是我们称之为“真实数据库”被编辑、改变的过程,然而“自我真实的流动性”通常是由于“社会真实”带来的,而“社会真实”的流动性则通常是由于“新真实”带来的,层次不同。对于人类社会整体来说,不存在所谓的”Imported Truth”,因为人类社会以外不存在文明。
很明显的,“自我真实的流动性”是源自于外来知识对当前知识的冲击,这种冲击一般是如何形成的呢?我们举一个简单的例子:“每个人都是好人”,这个可能会是没接触过家人以外的幼儿所存在的“自我真实”之一,那么什么样的“冲击”会造成真实的流动呢?回答很有可能是“遇到一个对你不好的人”。简单来说,出现了与目前的“真实”(Truth)所矛盾的“证据”(Evidence)。这种“证据”可能并非由“情况证据”构成,比如说很多青春期的儿童可能并不会把父母的所言立刻内在化(Internalize)为自己的“真实”,而是必须要自己去经历这些“自我真实的流动”。换句话说,“冲击”通常是由”绝对性的矛盾证据”造成的。这对于社会的真实其实也是如此,相信各位也听说过伽利略的“两个铁球同时落下”的故事,由“实验”和“无法反驳的绝对性的矛盾证据”对“社会真实”进行冲击。
2. 21世纪中“真实流动性”的影响
在前文中,我们说明了“真实是流动的”,但是这种“流动性”是自古至今一直存在的。21世纪的什么,影响了真实流动性所带来的影响呢?
对于这个问题,“后真实”的学者认为,在“后真实”的社会中存在着严重的“Truth”和”Evidence”之间的隔阂“Rift”【5】。WHO在2020年对“信息疫情”的定义中指出,正是由于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存在(社交媒体,互联网),信息的流动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【1】。
参考文献:
【1】“Infodemic.” Accessed February 21, 2023. https://www.who.int/health-topics/infodemic.
【2】Foucault, Michel. 1976. La fonction politique de l’intellectuel (The political function of the intellectual). In *Dits et écrits (Radical Philosophy), vol. II: 1976–1988, Paris: Gallimard, 2001: 109–114, Engl trans, 17 (Summer 1977): 12–14.
【3】Gallie, W. B. “Essentially Contested Concepts.” Proceedings of the Aristotelian Society 56 (1955): 167–98.
【4】”Bing is making a mistake again”, Gledos.science, use with permission.
【5】Peters, Michael A., Peter McLaren, and Petar Jandrić. “A Viral Theory of Post-Truth.” 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d Theory 54, no. 6 (May 12, 2022): 698–706. https://doi.org/10.1080/00131857.2020.1750090.